“机器人，那是什么？三大定律，又是什么？”
伊其然弹指将海带送进半空，尖锐的风呼啸而过。整片海带就劈裂成无数翠色的细丝，飘落浅碟中。
“温蒂妮小姐真是好学啊，”伊其然笑着摆出右手，欣慰地称赞妮莉斯道，“您如此聪慧，不是没有道理的……”
妮莉斯其实就随口一问，她需要争取时间掌握情况，以便脱身。
远处亭亭而立的穗状植物发出声响，把打小算盘的妮莉斯惊出冷汗。节节高升的铃铛花朵迅速枯萎，椭圆型的果实赫然替代了花朵位置。
“机器人呢，是自动执行工作装置的统称。它们由石头和金属组成，不一定都是人型。有的遵循人类命令行动，有的只会按照预先命令行动。和小天鹅类似的舰娘还有许多，她们姑且算是机器人的一种。
舰娘的技术等级可比人类普遍拥有的机器人高多了。她们不仅能够自我学习，对外界做出反应，还拥有各异的人格。如果没有人类直接的管理关系，其实可以算独立的物种了。”
椭圆果实刚刚结好，就被无形之手掰下，送入伊其然掌中。他对着木碟轻轻一捏，淡黄色的澄明液体缓缓淌下，滴入纤细如丝的海藻里。
“然而人类不可能让素质远超本身的舰娘自由的。”
“毕竟机器人是人类用来服务自身的工具。没理由让工具乱跑吧？工具需要保险。如果拥有自己意识的工具对主人发起进攻，会很危险吧？”
伊其然目光瞥向墙边的三叉戟，以武器和使用者的关系类比，方便妮莉斯理解。
妮莉斯敷衍地点点头，目光落在紧靠火堆的三叉戟。
一般情况下，血肉和钢铁硬碰硬，哪个更占优势不言自明。
触手可及之距，却又如隔天涯。
“所以为了避免智能机器人的舰娘伤害人类，甚至背叛人类的情况，人类用相应的程序施加保险。大致理念就是：
第一定律：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个体，或目睹人类个体遭受危险而袖手旁观；
第二定律：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给予它的命令，当该命令与第一定律冲突时例外；
第三定律：机器人在不违反第一、第二定律的情况下要尽可能保护自己的生存。”
伊其然如数家珍地科普道，并未注意到心不在焉的妮莉斯。
石窟中凉风袭来，让妮莉斯打了个小小的寒颤。明明都是寻常的气息，可和浴池中暖流相比，显得那样不尽人意。
“当然了，这只是最初的理念。问题是这种抽象的东西怎么转换成实际规范？伤害人类，如此宽泛的定义该怎么解决？
是低于多少速度的接触，多少牛顿的力，多少帕斯卡的压强？还是保存下意识，亦或保留基因就没问题？
诸如此类艰难深奥的问题，一直困扰着人们。”
伊其然从石墩上取过一双竹筷，轻快地搅拌起混合的海藻丝与芝麻油。这双筷子是他在森林里看中竹子加工而成。
碗筷搅拌不时碰出轻巧的声音。
“正如这次的限制。虽然超前的意识让人十分敬佩，但也无法掩盖本身的瑕疵。
首先，写入手法还很稚嫩。他们无法干涉心智魔法内部，就使用了外部附加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。把大量限制芯片贴在心智魔方外侧，筛选阻截来往信息。因此大大降低了信息传输速度，让量子计算机的速度优势大打折扣。
其次，程序内容也相当简陋。基本在用枚举法排除威胁事项，无法灵活面对事态。只要情况超出预想，诸多限制就是摆设，毫无用处。
最后，就是舰娘本身的问题了……”
伊其然说到这里，眉头不快地皱起，仿佛丑恶的垃圾挡在面前。
“碰。”
篝火榨出木材的呼喊，将他拉回现实。他忽然苦笑一声，话锋回转。
“啊，这个以后再说吧……不过这份坚韧的意志，确实让人钦佩。
就算技术不足，恶劣环境下也要达成庞大目标的心境，难能可贵啊……”
“正是这样的执念，与行动力的代表，才能一点点加速科技的进程啊。
这让我想起了竹筒计算机。”
“竹筒计算机？”
伊其然兴奋的波动让妮莉斯不得不分心应付。要是被发现逃跑的意向，机会就变得渺茫了。
“哦，温蒂妮小姐对这方面也感兴趣？”
“啊，嗯……”
妮莉斯并不想知道详情，可也只能顺势而为。周围环境重新掌握地差不多了，看起来没有什么具有攻击性的陷阱。
“那是流传于遥远东方的奇闻轶事，是古代人类的传奇。某个悠远的华夏大地，有位君王使用当时的材料，制成了人类史上第一台计算机。”
伊其然摸了摸下巴，开始回忆细节。
“——应该是周文王吧。”
妮莉斯对岸上人类的称呼不太感兴趣，伊其然没有详细介绍，她也很快把人名抛之脑后。猴子就是猴子，这一只和那一只，并没有多少区别。
“他用松木和竹片构建框架，以黄豆为计算媒介。黄豆拥有落进孔洞和不落进两种可能，以此搭建逻辑门。程序则靠带孔的竹片为单元拼凑制成。据说结构相当精妙，竹制的累加器堪称一句。总体占地只有足球场大小，CPU更是浓缩至钟楼大小。只是启动还需要上千人力……
为了培养相应的编程人员，周文王还编纂出《易经3.2》，记录了上百万条代码。据说光是钻好的竹条就有上千公里长……”
这种技术不够，数量来凑的简单有效措施，多久都不会过时呢……
妮莉斯的身体逐渐习惯离水后的沉重。她望着滔滔不绝的伊其然，暗暗松了口气。
幸好怪物一扯到荒诞不经的东西，就会变得异常话痨，露出破绽。她绝对不能浪费宝贵的机会。
“运算能力没有值得称道的地方。但要知道，竹筒计算机概念的出现，可比这儿电子计算机领先了三千年。”
“三千年！”
妮莉斯闻言惊呼一声，察觉到伊其然的目光，连忙捂住嘴巴。
可三千年，足足有十辈子长！
换做是谁都会惊叫出声吧。不明觉厉，闻所未闻的东西，在十几辈前就出现。如果那么早就拥有如此高超的技术……
“偏转的技术差异，足以为文明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。”
伊其然抽出竹筷，将碗筷一同搁置在半人高的百灵台上。他从脚边拾起块厚重的石板，架到石灶台上，宽大的版面几乎将圆孔全部遮住。
“可惜那个文明没有延续多久，就毁于小行星撞击了——人类大概只比恐龙死得体面了一点点，一点点而已。”
伊其然面带遗憾地述说完结局，又补上句刻薄的咒骂。
“天·知·道，是哪个挨·千·刀的家伙搞得缺德事情，害我白白追踪那么久……”
这句话听起来，简直像说那次毁灭不是天灾，反为人祸。
PS：
本文竹筒计算机片段灵感取自于刘慈欣先生的短篇小说 《纤维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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